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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巴尔扎克的误读

《人间喜剧》的译名是倒置
    “谁佩受创造者的称号?唯有上帝与诗人。”确实,巴尔扎克创造了一个法兰西资产者的世界,正如但丁创造了一个中世纪鬼魂的世界。几十年来,中国几代读者们习惯于将巴尔扎克小说总集称为“人间喜剧”,将但丁史诗三部曲称为“神曲”或“神的喜剧”。
    恰恰在这好像是众所周知、毋庸置疑的地方,出了问题。
    如果仔细阅读傅雷、高名凯等翻译的几十部巴尔扎克名著,如“私人生活场景”里的《高老头》、“外省生活场景”里的《欧也尼·葛朗台》《幻灭》、“巴黎生活场景”里的《贝姨》《烟花女荣辱记》、“军事生活场景”里的《朱安党》、“乡村生活场景”里的《幽谷百合》、“哲学研究”里的《驴皮记》、“分析研究”里的《婚姻生理学》等等,脑中会产生一个很大的疑团:这些小说明明全是幻灭的悲剧,并没有一部是滑稽的“喜剧”,那么,巴尔扎克小说总集的题名,一直译为《人间喜剧》,究竟为了什么?是诙谐讽刺?是正题反写?……都不像。
    今年,在纪念巴尔扎克诞辰200周年之际,法国和中国的巴尔扎克专家们经过研讨得出了惊人的结论:此乃中国文学翻译界的一大失误!半个多世纪以来,中文译者们都搞错了。由于他们当初不求甚解的误译,遂造成对于几代读者的误导。
    巴尔扎克总集的题名原文是LaComédiehumaine,其中的关键词Comédie,在权威的法文《罗贝尔辞典》和《拉舍特百科辞典》中,都明确界定有两种不同含义:一是泛指所有的“戏”,尤强调文学用法“按一定准则展开而最终收场的整个人生活动”,如拉辛和巴尔扎克的作品;众所周知,拉辛是法国伟大的悲剧作家。另一含义则为“表演滑稽风俗与性格的笑柄、取得逗乐效果的戏剧,即喜剧,如莫里哀的作品”。巴尔扎克小说总集题名的意义属于前者,应当翻译为《人间戏剧》或《人间戏》,而决不是什么“喜剧”。法国龚古尔文学院院士罗布莱斯指出:中文《人间喜剧》的译法,是一种“很不严肃的”改装倒置”。“人间喜剧”并无“喜”。最近新版的中文译本“巴尔扎克小说总集”,已将总标题改正为《人间戏剧》。可见要真正读通文学,是多么不易。
“爱情佳话”是惨剧
    “人间是一个舞台,每个人都是戏剧中的演员。”
    巴尔扎克临终的舞台在巴黎城西天鹅岛对岸,他的故居——40岁以后的栖身之地。在一张陈旧的书桌上,他曾日夜奋笔,写出了许多才气横溢的长篇小说,完成了整部《人间戏剧》的修订。他创造了另一个欧洲、另一个巴黎;他也创造了一个世代相传的著名佳话:乌克兰贵妇罕丝卡伯爵夫人的爱情给予巴尔扎克创作极大的冲动与灵感。从巴尔扎克故居门口的石铺幽径,来到一个小花园,这就是热恋中的巴尔扎克为罕丝卡采集白丁香和紫罗兰的胜地……
    1832年2月罕丝卡伯爵夫人首次从遥远的乌克兰写信给巴黎的巴尔扎克,第二年9月俩人在瑞士相见,很快成了一对情侣。当时巴尔扎克34岁,正开始以文学之剑征服巴黎和世界,罕丝卡自称也被他征服,拜倒在这文学拿破仑的麾下。



    巴尔扎克在1837—1843年间,也就是与罕丝卡热恋期间完成的小说《幻灭》,在整个《人间戏剧》定下了凄凉悲惨的基调。他好像预见了自己的“私人生活场景”。整个《人间戏剧》里面,无一篇具有令人宽慰的尾声,而全部都收束得十分阴沉,以恶势力得逞而告终。对金钱、权力与性爱三位一体的追求,无异梦幻泡影,如一场场戏。
    从1832到1848年,巴尔扎克给罕丝卡写了大约2000封情书,并再三追随她前往圣彼得堡、柏林和罗马。1841年罕丝卡的丈夫老伯爵去世,巴尔扎克向罕丝卡正式求婚,但是女方犹豫不决整整9年,直到1850年初才勉强同意与巴尔扎克结成夫妻;这时年过半百的巴尔扎克因长期熬夜写作、过量饮用咖啡已患可卡因中毒,动脉硬化,奄奄一息。
    据目击者记载,1850年8月18日巴尔扎克死前,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即背叛了他。丰韵犹存的巴尔扎克夫人,竟然躲藏在隔壁一个房间里,与她的情人、雕刻家让·吉古同床共枕,与其说等待丈夫的遗嘱,不如说等待他的遗产。而在巴尔扎克孤独的卧室,唯一陪伴在他身边的好友纳卡尔医生怜悯地问:“您还想要什么?”神志清醒备受痛苦煎熬的巴尔扎克连连摇头:“什么也不要……”纳卡尔知道他与罕丝卡新婚刚5个月,于是又问:“您不想见谁吗?”这位《人间戏剧》的创造大师一口回绝:“谁也不想见!”
    巴尔扎克弥留之夜,身为他新婚妻子的罕丝卡跟情人吉古同床共枕时,心境如何呢?根据吉古事后的回忆:“罕丝卡显出的并非痛苦,甚至不是悲伤和内疚。我可以肯定,她表现的像是烦躁情绪。就在巴黎的这座房子里,世纪的天才完全被她抛弃,死得不如山林土穴中的一只野兽!”
    据当时的目击者,巴尔扎克、罕丝卡和吉古三人共同的朋友作家米尔波记录:“第二天,巴尔扎克夫人完全恢复了自制。噢!她表现得非常严肃、高尚、痛苦不已,她应有的悲戚感动了所有的人,大家都来安慰她。……最富戏剧性的是,她表演得相当真诚——让我难以置信!”
    以往的巴尔扎克传记大多只对罕丝卡伯爵夫人的爱情赞不绝口,誉为佳话。洋溢着浪漫、理想和激情的巴黎人不愿接受、甚至不愿设想对于巴尔扎克如此荒谬的亵渎。几代人宁愿沉醉在迷人的“佳话”幻影之中。巴尔扎克!法兰西文学之王!他必须有纯洁的生死不渝的爱情!……现在,这个虚妄的神话被揭穿了。为纪念巴尔扎克诞辰200周年,法国报刊公布了《巴尔扎克的惨死》,这是以生命最后一息写下的《人间戏》即人间悲剧“私人生活场景”的最后一章。
    热恋中的巴尔扎克为罕丝卡采集白丁香和紫罗兰的胜地依旧鲜花怒放,但在今天百花散发着多样的含义。现代人能够从凄凉的芬芳中、从冷静的沉思中,接受这个悲剧的事实了,因为巴尔扎克以他洞察一切的天才所描绘的“人间戏”至今仍在上演。